在 地 下 室 门 口 看 风 景
文 好彩







 我对陀氏的记忆停留在「罪与罚」,但微信头像一直在用手拿「白痴」的照片,被问到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正要填补知识盲区的时候,在朋友的推荐下读了「地下室手记」。由于习惯了情境构建之上的故事叙述,开篇陀氏对于心理的大篇幅的描写差点让我打了退堂鼓。

 他的描写中无数次提到,这位住在地下室的辞职了的小官吏行为上是多么的怯懦卑劣,而心理上又对其行为从各个方面进行了解释。他在书里称呼看他文字的人们为“你们”。刚开始读的时候我当然是站在“你们”的角度上来看。但当我第一次合上书、想着说不看了的时候,我竟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他的陷阱里。我借口逃离,借口放弃,可我又相信自己是执着坚定的,以至于不得不去翻开来,继续看下去。我哪里是“你们”啊,我这不就是他自己吗。我也觉得自己聪明过人,我也对某人怀恨在心,难道我也是一只有强烈意识的老鼠吗?

 我的劣性思想虽然不说出口,但总是一直影响着我。我试图说服自己,哪里有圣人呢?拉里没有失去至亲的战友又怎么会对一切提出疑问,想要得到沃利亚仁波切式的救赎还需要奥托丧失双亲有田有车有邮费呢。尽管我对圣人的定义里有一项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但我又偶尔期待会有这样的人突然出现,让我打脸。可能是我没受过太多苦难,可能是离喜马拉雅太远,在印度认识的那些虔诚的人们之中,也没有一个是圣人的。有一位非常特立独行,我曾经觉得他可能贴近某一种(我不知道有多少种)圣人像。他直言直语(表达喜爱或讨厌,甚至会模仿他讨厌的人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他),他管束自己(不是强制性的管束),他在爬山的时候不穿鞋子(因为要用双脚感受自然),他有双巧手(会创作也会马杀鸡),他会倾听和主导谈话。从印度回来以后,我从ins发现他的所有更新都是自拍,于是我立即排除了他所有圣人的可能性。总结下来,这段还想说的就是圣人不能每天发自拍吧。

 说回到读这本书。这应该改名为地下室开启手册,越看就越觉得这是在把我上锁封起的地下室给硬生生的撬开了。越看就越觉得所谓“你们”全都是“我们”。这是一本每个人都能读到不一样内容的小说。在读他的心理活动的时候,那些在我的地下室里关着的以我为主语的相对应的事情都纷纷跳了出来。这些自我意识的炫耀让我怀疑是否有自我意识。我们都以为理性在为你的每个房间做整理,但为什么偏偏就是不整理地下室呢。那些嫉妒、懒惰、愤恨和丑恶的谎言全部都应该在地下室里归置好呀,怎么就时不时的会跑出来呢。现在好了,这扇门给彻底打开了,我就不得不跟这些魔盒里的小玩意儿们亲自面对面了。理性去哪了呢。难道我拥有报复但不报复是理性的表现吗。不是的,我不报复是因为我善良啊。我怎么会给那些正义给冠以理性之名呢。我的懒惰也并不是因为理性放假了,不懒惰也只是因为房间里进来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那么在这扇门打开之前我到底是怎么看待理性的呢。我有些忘记了。这扇门打开的瞬间一拥而上的那么多情绪内容让我措手不及。回想起来我似乎是尊重理性的,我甚至是推崇理性的。我第一次从门锁眼上往地下室里看的时候就决定了,我相信理性。但是现在,理性在哪里呢,是否被地下室里出来的种种埋没了呢。自我意识作祟,知性和感性占据上风,读这本书的过程就像是把判断的能力全权交与他人,哪还能想得到再来做个推理导论呢。

 然而我代入“我”之后,本书后面所描绘的故事是我不曾有机会体验并作出解答的,也就逐渐瓦解了前面地下室的开启对我的冲击。故事里, “我”是暗自辱骂成功者的失败者,是出于自我满足诱导失足妇女归良的无业游民。“我”欺软怕硬,胆小懦弱,“我”自视不畏强权却还是写了封道歉(解释)信夹了该还的钱,“我”接受失足妇女爱的洗礼却还是将对方视作能用金钱打发走的下等人,“我”的所有理性只能用来自我安慰。“我”甚至在唯一展现出自身懦弱的情况下没有抓住机会变身为一个真诚的人,还是任由虚伪掌控自己。“我”自以为理性推导出的那个解决方案是最佳的,但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理性都无法立即现身为“我”提供不会做错的下一步。“我”也是有希望的,“我”会幻想和成功者交朋友,“我”会幻想幸福的婚姻生活,但每当感到希望时,“我”的理性又指引“我”嘲弄自己,让 “我”感到卑劣无助。痛苦折磨着“我”,“我”实在是无法再假惺惺的享受这些恶意带来的折磨了。“我”结束了这个手记。

 之后想到那个住在半地下室的寄生虫家族。有一座山的希望的穷人和自己把自己希望掐死的自认为精神富足的穷人哪个更穷呢。穷人的气味和穷人的思想怎么会分开呢。当穷人奋起想要往上爬的时候,真的那么容易跌落吗。电影毕竟还是电影,商业电影更加是dramatic。读完这本书,我对自己的地下室仍然还是一知半解。这时候再谦虚谨慎些,多读书才好。



202003


读陀氏有感。

之后总算是把白痴看完了。



 

在地下室门口看风景